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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声音陈宣总觉得有点耳熟,想来是见过的,可心念闪烁间愣是想不起对方哪位。
按道理来说,以陈宣踏足宗师境界后的记忆力,但凡扫过一眼的都不会忘记,如今居然想不起是谁来,他估摸着大概是因为自己在见到对方的时候并未刻意关注,好吧,说白了就是自动忽略了。
类似的例子并不少,无关紧要的人谁会太过放在心上呢,本就没在意,时间过后记忆就模糊了。
杜鹃和小丫头自然是听不到一墙之隔声音的,那边有先天高手屏蔽了声音传播,以杜鹃的修为,还不足以突破同级别的屏蔽耳闻。
在陈宣稍微琢磨对方是谁的时候,隔壁的王爷已经带人兴致勃勃朝着他们这边来了。
很快紧闭的雅间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砰一脚踹开,可见来人平时有多么嚣张。
发生这样的事情,原本正在小心翼翼为陈宣擦拭嘴角的杜鹃目光一冷,默然的眼神朝着门口扫去,袖子里已经有一柄短刀滑入手中,就要起身,管他是谁,敢打扰自家老爷用餐先砍了再说。
但却被陈宣抬手放在她肩膀上阻止,眼神莞尔示意她稍安勿躁,于是杜鹃这才按纳了下来暂时没有多余的举动,但那默然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冰冷的杀意。
至于小丫头,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儿。
他们出现在门外的时候陈宣目光就饶有兴致的看了过去,门被踹开后,一群人就呈现在了他的视线中。
为首是一个二十许的青年,一身银色云纹锦袍,束发高冠,长相俊朗,眉宇间带着贵气,但更多的则是玩世不恭。
在他身后还有五六个护卫,最差的都是打通奇经八脉的好手,两个先天高手落后他一步拱卫,这俩先天高手都上年纪了,半男一女,因为其中一个是太监。
那青年到底是王爷,再怎么样也是皇室血脉,出门在外排场十足,先天高手当护卫乃是标配,但陈宣一眼就看出那俩先天高手也就这个境界垫底的水货,认真起来一起上估计杜鹃都打不过,毕竟境界代表不了战力,何况他们跟着王爷养尊处优惯了,平时也没多少动手的机会,哪儿比得上一路杀过来的杜鹃。
当他们留意到杜鹃的神色,顿时心头一紧如临大敌,就要上前护住王爷。
然而那王爷的动作居然比他们更快,原本嚣张跋扈的他几乎是眨眼间就来了个两级反转。
就见小王爷一脚踹开门,一脸期待的看向里面,首先看到了杜鹃和苏柔甲,眼睛一亮,暗道果然如同传言那样漂亮,所谓的柳如烟在她们面前啥也不是。
然而还不待他惊喜,下一瞬就看到了饶有兴致的陈宣目光,瞬间后背一凉。
这家伙的反应那叫一个迅速丝滑,踹门的腿来不及放下就顺势上前一大步,然后膝盖一弯,一个单膝滑跪来到陈宣两米开外‘惊喜’道:“见过姨父,我是你小侄啊,实在是急着想见你,太激动了,迫不及待前来见礼,冒犯之处还望恕罪,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吹这儿来了?这是小侄的地盘啊,若是提前让人打声招呼,小侄定当命人净街十里相迎”
他这反应简直让人始料未及,身后的人见此一脸懵逼集体傻眼,王爷这是闹哪样?
说话之际,小王爷心都凉了半截,能蒙混过关吗?
就说这破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绝色女子跑来嘛,哪怕江湖中人不乏出色的,但草莽气息气质就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啊,原来是姨父身边的侍女,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。
然而自己在不知情的前提下欲打姨父身边人的主意,他要是把自己宰了伸冤都找不到地儿去,皇爷知道都得再砍自己一遍吧?
莫说自己这样的世袭旁系王爷,要知道较真起来,直系正牌王爷在姨父面前屁都不是啊。
我还没来得及付出行动,他老人家应该不知道吧?要不然死定了。
下面的人干什么吃的,为了讨自己高兴,他妈的连情况都不了解清楚就乱来,若是能躲过这一劫,后面绝不轻饶。
然而这一关过得去吗?姨父那是什么修为,自己之前说的话他老人家岂会听不到?
就在小王爷单膝跪地一脸讨好赔笑中,陈宣见此哑然笑道:“我道是谁那么大胆子,原来是你啊,快起来,又不是过年过节的,不必行这么大的礼,堂堂王爷成何体统,况且我和你小姨还未拜堂,叫姨父不合适,然后我很老吗?”
“应该的应该的,小侄未能远迎,这是给姨父赔罪呢,早晚的事情,小侄叫你一声姨父在合适不过了,小侄不是说你老啊,是尊称,发自内心的尊称”,小王爷继续赔笑道,哪儿敢起来,这会儿其实已经被吓得腿软了,死腿它不听话啊。
咱这位姨父是谁,尽管没人乱嚼舌根,但他可是拿着族谱把数百年吴家给屠尽了的,还能和陛下嬉笑怒骂,本身修为通天,今天要是不把他哄高兴了,别说起来,能完整躺近棺材就偷着乐吧,要是他一怒之下后果都不敢去想。
此时此刻,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,从头到脚拔凉拔凉的。
他当然是认识陈宣的,该说不说,到了一定层次,谁敢不认识这位?况且还亲眼见过,怎么可能忘记,是以第一眼就认出,毫不犹豫的滑跪行大礼。
见到真容之后,陈宣也想起这是哪位了,着实没有多少印象,若非亲眼所见,都想不起还有这号人来。
他是景国皇室血脉没错,但却属于相对边缘那种,皇室成员集会都得靠后站当背景板,但在小地方作威作福当土皇帝还是够资格的。
“那个周涛是吧,我应该没记错,快起来,这么多人看着呢,你是王爷,我是平民,传出去不好”,陈宣摇摇头笑道,心说这也是个妙人。
谁都有年轻的时候,他还没来得及行冒犯之举,念在亲戚关系的份上,陈宣也就懒得计较了,况且还没犯错的情况下,态度就无可挑剔,以至于都生不起气来。
周涛,严格的说叫周锦涛,和高景玉的儿子周锦麟同辈,哪怕年龄稍长,算起来依旧是陈宣晚辈。
他并不是尚玄帝的亲孙子,而是堂孙,乃当初尚玄帝胞弟的血脉,随着时间过去,老一辈都故去得差不多了,到了他这一辈,顺位继承了王位,在这沿海一带当了个闲散王爷,没多大权利,但老登念及旧情,还是胞弟为数不多的亲孙子,该有的配置还是不缺的。
说起来陈宣还见过他整整三次,只是那三次他一直都是背景板角色,都没有过真正的交流,点头之交都算不上,以至于没有印象,之前都想不起来。
最开始是去年小公主的生日宴,那天小公主的公主府很热闹,周涛就在其中,陈宣偷偷溜去没任何人发现,人群中扫过一眼,第二次是高景明成婚头一天,这家伙还巴巴跑去送你露了次脸,最后一次就是陈宣和小公主定亲那天了,皇室宗亲做见证,他也在,只是处于人群后方,连和陈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,那次订婚挨个介绍皇室主要成员,陈宣才得知他名字,但当时人太多了,陈宣真正留心去记的压根没几个。
说起来这家伙也可怜,小地方人人都捧着不敢得罪的王爷,去了京城宛如喽啰。
他比小公主小一辈,而陈宣和小公主定亲,所以称呼陈宣为姨父也就理所当然了。
陈宣脑袋里面闪过关于他为数不多信息的时候,腿软的周涛依旧陪笑道:“你是姨父,这是应该的,谁敢胡言乱语?而且地上凉快,我觉得这样挺好”
这家伙求生欲简直拉满,陈宣也是哭笑不得,挥手道:“既然遇到了,就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,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”
挥手之间,他的身躯就不受控制的飘起落到了椅子上。
清楚这是陈宣的手段,周涛丝毫不敢反抗,规规矩矩的坐好,都不敢坐实,比刚入学的蒙童还板正,小心翼翼道:“多谢姨父,长者赐不敢辞,那晚辈就斗胆落座了”
同时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点,暗道有可能大概率不用死了吧?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差点招惹了他呢,简直就是在鬼门关反复横跳。
“咱们年岁相差不大,这里没外人,放轻松些”,陈宣招呼道,暗道自己有那么吓人吗,说着示意小丫头添双筷子。
这会儿周涛哪里放松得下来,一个劲连道不敢,猛然想到了什么,回头对门口傻眼不知所措的属下沉声道:“杵在那儿做什么,还不快快拜见姨父,你们这么称呼不合适,驸马爷也不妥,就叫陈先生吧”
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看了陈宣一眼,习惯性的拿出王爷架子了,见陈宣毫不在意才松了口气。
“我等拜见陈先生”,门口周涛的护卫赶紧大礼参拜,虽然搞不清楚什么状况,但王爷都那么谨小慎微了,谁也不是笨蛋,唯命是从自然不会有错。
暗道这还差不多,周涛强装镇定道:“那什么,你们把门关上出去,别打扰了姨父雅兴,然后守好周围,若是有人冲撞姨父拿你们试问”
“是”
他们恭敬听命,退出去小心翼翼的关好门,一墙之隔,每个人脸上都是懵的,面面相觑,这都什么情况啊,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那个携美的少年郎绝对是王爷都招惹不起的存在!
王爷口称姨父,是哪位皇亲国戚?
关于陈宣的情况,皇室内知道的都不多,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也不清楚了。
没有外人在,陈宣是个很随意的人,误会解开也就没事了,况且还没来得及发生,看向周涛打趣道:“上次见你还是在上次,什么时候回封地的?小日子过得不错啊”
姨父说话真有水平,听着就很高级,我就说不出这种有深度的话来,心头嘀咕的周涛赶紧道:“回来有一段时间了,日子还过得去,让姨父见笑了”
懒得纠正他的称呼,陈宣指了指外面谷雨亭方向道:“这些都是你弄出来的?”
到了这会儿陈宣哪儿还反应不过来,加上他之前在隔壁说的话,这家伙不知道在哪儿听说自己需要地磁元精,然后就趁着身份地位之便,想方设法欲要寻来奉上巴结讨好。
否则的话,就凭那个郡守岂能让东刀楼的于定波配合?
别看他在皇室成员里面人微言轻啥也不是,但贵为王爷之尊,有这个身份,地方上东刀楼这样的江湖门派都不得不低头。
只是他这才刚开始呢,马屁没拍到,还差一丢丢就把陈宣得罪死了,好悬反应及时。
本来他是冲着杜鹃和苏柔甲来的,这会儿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多看一眼,甚至多余的想法都不敢有丝毫。
“让姨父见笑了,晚辈这都闹着玩呢”,闻言周涛赔笑道,寻思这大概也没什么能瞒得过这位姨父,干脆实话实说又继续道:“听说姨父需要地磁元精,而万窟山里面就有,这不巧了吗,晚辈寻思着看看能不能为你分忧,欲要寻来给你个惊喜,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,额,晚辈并非有意窥探姨父私事,还请莫要怪罪”
这又不是什么秘密,那天汪公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,估计后面还安排人帮忙寻找,有一定能耐的有心人稍作打听都能得知。
陈宣不至于因此怪罪他多事儿,毕竟人家也是在主动帮忙,高兴还来不及呢,笑道:“有心了,地磁元精这玩意强求不得,随缘吧,没必要弄得大张旗鼓”
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我也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,是以提前都没告知姨父一声,说起来也不怕姨父笑话,我甚至都不知道如何给你传信,主动传信又怕你不高兴觉得我多事”,周涛尴尬道,却也是实话。
事实是他即使真得到地磁元精了,大概率都没法亲自送到陈宣手中,而是要走关系,通过汪公公那边,成了,陈宣记得有他这么个人出了份力,那一切都是值得的,以后莫说和姨父有多么好的关系,仅仅只是为他出过力,看在这份苦劳上面,只要不是什么生死大仇,大概率也没几个人会动他了。
要不说皇室成员没几个简单角色呢,哪怕边缘人物,仅仅只是求稳,都会想方设法的专营,反正权利不用过时作废。
这其实也是周涛捡了个便宜,万窟山那片不是他的封地范围,但就在边上啊,而有一份万窟山地图出现在封地内,那他还不抓住机会?反正他也不知道哪儿去搞地磁元精,有地图的话,去了那个奇异之地机会或许更大。
成了,给姨父奉上地磁元精,不求多大的回报,有个说法就多一份保障,即使不成也没什么损失,反正劳累的都是下面的人,动动嘴皮子的事情。
有人主动帮忙自然是好的,陈宣也乐见其成,多一份力就多一份机会找到地磁元精,但还是提醒道:“你既然叫我一声姨父,我就不和你见外了,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此事不可强求,那万窟山内部错综复杂,更不说那还未现世的奇异之地,必定凶险万分,切莫以身犯险”
“有劳姨父提醒,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,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”,周涛激动道。
现在还没有提前找到地磁元精奉上,自然不可能得到陈宣的什么回报,哪怕提前找到奉上了,也是主动巴结讨好,能得陈宣哥笑脸就已经心满意足。
他之所以激动,是因为哪怕陈宣没有任何表示,但一句不是外人,就已经是最大的回报了,胜过任何实际好处,这点反应能力他还是有的。
这会儿他心头暗道过后得加倍努力把事情办好,这才不会辜负姨父的这句话,仅仅一家人这三个字就值得他竭尽所能。
陈宣只是随意一说,压根没想那么多,点点头道:“你明白就好,切记事不可为不必强求,别为了这点事情劳师动众殃及无辜,那万窟山着实是个生人勿进的险地”
心头一动,周涛又懂了,他觉得姨父的话得反过来听,但也不是想当然的乱来,在不殃及无辜的前提下,利用一些人的贪欲为姨父寻来地磁元精才叫两全其美。
能顺利继承王位,几代下来还能守着这个身份,再怎么样也是个王爷,皇室教导出来的他岂是笨蛋,只是平时在小地方作威作福惯了没人压制,真面对一些层次他自然是理智回归。
暗自计较的他很识趣的不再提这个事情,否则就太过刻意了,而是转移话题恭恭敬敬道:“斗胆请问姨父是何时到来的?现下榻何处,身边人少了可不成,晚辈帮你安排一些吧,要不我还有几处院子,姨父看顺眼哪处直接搬过去?”
摆摆手,陈宣道:“不用那么麻烦,我闲散惯了,在哪儿都一样”
他都这么说了,周涛也不敢硬塞,暗道该有的准备还是要有的,万一什么时候姨父就要住好点呢?姨父可以不要,但自己不能没准备啊。
接着他犹豫了下,很会来事儿的征求陈宣意见问:“对了姨父,那地图你需要吗?需要的话晚辈这边给你弄一份完整的来,简单得很”
说得轻松,暂时想得到完整地图肯定不简单的,但他却不能那样说,否则印象将大打折扣,说困难其实也是相对的,他要是一咬牙发力的话,给东刀楼施压,给官府下令,给禁武司传话,这点面子他还是有的,不出半天,完整地图绝对到手,反正那些碎片还在他的地盘,只是想不想的问题。
“算了吧,有没有地图对我来说区别不大”,陈宣再度摇了摇头,真要有心,这会儿一个眼神过去,那些人就乖乖把地图送来了,还需要周涛帮忙?
见好就收,能和陈宣说说话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,尤其是姨父态度还这么好,周涛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,起身行礼道:“晚辈就不过多打扰姨父雅兴了,若有叨扰之处还请担待一二,有事随便找人传话支会一声,包在小侄身上,先行告辞”
“难得偶遇,不多坐会儿?”陈宣稍微挽留道,以前是没关注过他,这次相遇倒是觉得此人颇为有趣。
说起来景国皇室成员陈宣真正留意的不多,如今想来,除了几个突出的,想来其他看似不显山不露水,大概率都不是省油的灯吧。
“不了,姨父你吃好喝好,小侄告退”
恭敬行礼离开,亲自把门关好,周涛这才悄悄松了口气,暗道总算是活过来了,甚至还算得上是因祸得福。
出门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后辈都湿透,明明姨父很好说话啊,为什么压力那么大?
交流的这段时间,自始至终他都没敢真正坐实,甚至都没动筷子。
眼神示意属下一同离开,下楼不但偷偷买单,还多留了些钱让店家把最好的送上去,就这他还不放心,门口的时候吩咐一个先天属下留在这里听候姨父差遣。
‘接下来主要是给姨父寻找地磁元精,如果能在姨父之前找到就好了,这样更能在他那里加深印象,然后完整地图要准备,只是没必要大张旗鼓急迫了,省得出错让姨父不高兴,还有住处得安排好,这些姨父可以不需要,但我不能不懂事,最后,他妈的,那个王八羔子乱传姨父身边的人?挖地三尺都要找出来碎尸万段,狗东西差点害死老子,这事儿没完,差一点,差一点啊,不但我差点完蛋,一大家子很可能都将万劫不复!’
离开的周涛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,那叫一个后怕,庆幸还好自己反应快。
他接下来估计很长时间都要做噩梦了……
房间内,杜鹃犹豫了下问:“老爷,就这么放他离开了?”
这段时间以来她也算见多识广了,对方是王爷又怎么样,居然敢踹老爷的门,简直不可饶恕。
“大水冲了龙王庙,不知者不怪嘛,老爷我还不至于那么刻薄,他态度你们也看到了,何必计较那么多”,陈宣不以为意道。
若非他的声音耳熟,且开门一眼认出了他,沾亲带故,还瞬间反应过来滑跪,否则陈宣都一巴掌甩过去了。
这事儿闹得,人生在世,谁知道下一刻会上演什么样的事情呢……(本章完)